一、不让女职工上夜班：是“保护”还是“限制”？

具备一定对印投资经验的人士皆知，印度作为人口大国，对于劳工的保护其实十分全面。然而，根据印度1948年《工厂法》第66条的规定，女职工被禁止在夜间工作：“除非早6点至晚7点，任何女职工不得被要求或允许在任何工厂工作”。尽管针对具体的时段立法者也给予了邦政府一定的自由裁量权，但无论如何女性都不得在晚10点至凌晨5点之间被任何组织雇佣。此类否定式叙述透露出了尚存于印度立法中，浓郁的性别不平等的观念。此类夜班时间的限制，一则是对女职工从事合法工作的阻碍与限制，同时亦妨碍了妇女的社会和经济权利的解放，是印度妇女解放障碍的体现。

在印度立法中，针对女性员工夜班的规定，主要见于1948年《工厂法》以及各邦不同的《商店和机构法案》(shops and establishments (S&E) acts)，随着漫长的社会发展与性别平等意识的传播，其实在2000年，印度安得拉邦高级法院便裁决认为，1948年《工厂法》第66条违反了《印度宪法》所规定的基本权利。安得拉邦马德拉斯高级法院在 Vasantha R. v. Union of India & Ors.一案的判决中认为，1948年《工厂法》第66条剥夺了妇女为改善就业前景而在夜间工作的机会，这违反了《印度宪法》第14、15和16条的规定，并认为上述条款具有歧视性。鉴于此，马德拉斯高等法院重申：当一个工厂的成年男性或女性工人，在工作内容、工作时间或工作量方面没有区别时，任何人没有任何理由仅以性别为由对两者进行歧视。由此，既没有合理的分类，也不存在关于上述规定所要实现的目标的任何联系，1948年《工厂法》第66(1)(b)条被该法院认定违宪。同时，法官在判决中对雇主的义务提出了概述性的要求，例如要求雇主或工作场所的负责人有责任防止或阻止性骚扰行为的实施；工厂管理层应制定与禁止性骚扰的行为和纪律有关的规则或条例；如果相关行为构成雇佣不当行为，雇主应采取适当的纪律处分；雇主应在工厂内建立投诉机制，该机制应确保及时处理投诉，且此类投诉委员会应由女性领导，等等。然而，若没有任何具体配套措施推进实施，仅通过规则或法令的方式进行宣称，实际效果寥寥，女工在印度仍然面临不可预见的职场阻碍等负面因素。

二、现状是否有所好转？

近年来，随着进入印度劳动市场的妇女日益增多，国家对女员工夜班工作时间的限制情况有所好转。中央层面，印度政府采取了多种举措来鼓励女性就业，包括但不限于制定并实施2016年《示范商店和机构（就业和服务条件管理）法案》（《示范S&E》）。该法案旨在保护妇女在招聘、培训、调职、晋升或薪酬方面免受歧视。其中，包含针对女性职工夜班的规定：如果雇主能够提供女厕所、庇护所、休息室、夜间托儿所、门到门的交通，则妇女便被允许上夜班。各邦层面，卡纳塔克邦政府于2019年11月20日发布了相关通知，尽管1948《工厂法》仍然禁止女职工在夜间10点至凌晨5点工作，但卡纳塔克邦政府却明文允许了女性职工上夜班（即在夜间7点至早上6点工作）。

然而，此项允许也是附条件的。首先，卡纳塔克邦政府发布的该通知同时要求雇主应获得女性职工的书面同意，且雇主必须同时满足其他相应要求，例如：

（1）工厂必须明文规定禁止性骚扰，违法者应给予处罚。如果出现任何性骚扰的刑事案件，雇主应根据刑法采取“适当行动”，并确保受害者在工作场所不受歧视。

（2）除了提供适当的照明外，雇主/工厂负责人应确保厂区包括女职工在工作过程中可能需要访问的所有地方都存在足够的监控摄像头，并确保录像至少能够保存45天。

（3）必须为女性职工提供往返住所的交通设施，并配备闭路电视摄像头。  

2022年10月26日，安得拉邦政府亦发布通知，进一步规范本邦女性员工保护的一些细项，包括但不限于：让女性职工上夜班不应违反1961年《产妇福利法》规定的任何产妇福利条款；雇主应提供职工家与工厂之间的接送服务；工作场所以及通往厕所、盥洗室、饮用水、入口和出口等基本设施的通道必须有适当的照明，等等。而除安得拉邦外，马哈拉施特拉邦、北方邦、哈里亚纳邦、阿萨姆邦等其他邦亦发布了类似通知，概述了雇主在女性职工上夜班时，在女性职工上夜班时，健康、安全和安保方面应满足的相关要求。

从上述种种法案或通知规定中可以看出，印度政府为了排除女性职工上夜班的障碍，中央乃至各邦都花费了不少气力，并且从条文规定到实际操作中来完善女性职工上夜班的配套保障措施，毋庸置疑的是，这些措施有助于提升女性职工的夜班环境；但另一方面，政府的相关要求也确实增加了雇主雇佣女性职工的成本。 

三、未来走向与建议

根据世界银行在2010年至2020年期间进行的研究，可能是受文化、宗教、社会文化规范、或教育等因素的影响，印度的很大一部分女性人口仍未进入本国劳动力市场。然而从中央到地方，印度的各级政府已然走上正确道路，积极为女性职工创造更为有利的工作条件。例如未来即将施行的印度2020年《职业安全、健康和工作条件法》（“职业安全法”）第10章第43条规定：“妇女应有权在所有机构中从事本法规定的各类工作，经她们同意，也可在上午6时前和下午7时后受雇，但须遵守有关安全、假期和工作时间的条件，或有关政府可能规定的雇主应遵守的任何其他条件。”尽管该法尚未正式实施，女性职工可以自由上夜班的前景已然触手可及。而这一次，是在真真正正的立法层面的指导。当然，在技能发展、社会保障、妇女安全和解决限制性社会文化规范等不同领域，印度仍需做出更多努力。

值得一提的是，在印中资投资者亦有必要密切关注印度女性职工的处境与相关立法动向，按照政府出台的通知或后续立法的要求，积极完成企业合规。中企成功落地印度不易，企业在处理女性职工的夜班问题时，应当如上文所述，在女性职工健康、安全和安保方面满足中央或企业所在邦的相关要求，并在员工管理与配套措施上及时跟进，防止出现企业合规漏洞，被当局处以高昂罚金、损害自身商誉。

【参考文献】

1. THE FACTORIES ACT 1948

2. Masantha R. vs Union Of India (Uoi) And Ors. on 8 December, 2000

3. the Model Shops and Establishments (Regulation of Employment and Conditions of Service) Bill, 2016 (Model S&E)

4. No. D 61 KaBaSe 2015 - Employment Of Women In Factories In Night Shifts In Karnataka